十三年後。

乾昧山，木樓之中。

“上善若水。水善利萬物而不爭，處眾人之所惡，惡,惡……”雲之陌盤腿坐在席間，手上握著《道德經》，目光卻是望向窗外警戒著。

這時，慕燁離從門外走進來，望著雲之陌稚氣未脫的臉，嚴肅道：“不看書，看什麽呢？”

聞言，她雙目微彎，嘿嘿一笑，道：“大叔，我都已經坐在此處一上午了，這腿都麻了，能不能，能不能歇歇，出去走走？”

“你這丫頭，可是剛坐下不到半個時辰，阿陌，今年你多大了，怎麽還是如此坐不住？”慕燁離將手上的書放在案上，掀起袍子坐了下去。

“這個，這個，大叔，你看外面都已經是春天了。這春天一到，外面的河水一定都化開了，萬物覆蘇，我要是還在這裏死氣沈沈地念書，多不好呀，你說是不是？”雲之陌緩緩站起，挪著步子到慕燁離的身邊，一邊輕輕按摩他的肩膀，一邊討好道。

“是春天到了，今早就看到燕子了。一年之計在於春，一日之計在於晨。這個可不能輕易忘記。”說著，慕燁離將桌上的書翻開，細細看著。

見此，雲之陌氣得只得翻白眼兒。她收回慕燁離肩上的手，面上很是不服氣地沖他後腦勺擠眉弄眼。接著，長嘆一口氣道：“大叔，我都已經背過好多了，你就讓我出去走走吧，我實在是，阿陌都快要發黴了……”

說完，她癱坐在慕燁離的身邊，枕著自己的胳膊，可憐兮兮地望著他。

慕燁離不語，依舊雙眸盯著案上的書籍。見此，雲之陌愈加著急起來，她趕忙雙手扯住他的衣袖，笑著說道：“大叔，你就讓我出去一會兒，就一會兒，去趟茅房總是可以的吧？”

聽此語，慕燁離才將目光，從書上挪開。他俯視著趴在案上的雲之陌，面上稍有無奈。隨後，將書籍合上，坐直身體道：“你先將方才背的一段背完，若是能夠背過，那便令你歇上一歇。”

聞言，她立即從案上爬了起來，雙目有些閃爍，再次笑著說：“還要背書？能不能，能不能回來再背？去一次茅房的時間，也不是很長。”

慕燁離笑，慢慢站起，伸手在雲之陌的鼻尖輕刮一下，甚是認真道：“你這丫頭以為我不知？每次說著去茅房，還不是溜出去玩兒？”

“不不不，這次真的是去茅房，不是去偷玩了。”雲之陌故作鎮定，老實巴交道。

“先來背上一遍，若是全數背過了，那便離開。否則，沒得商量。”慕燁離踱出兩步，看著身邊的雲之陌認真道。

這時，窗外出現一女子的身影，年紀與雲之陌相仿，沖著她做著手勢。雲之陌瞬間會意，面上亦是多了自信。她唇邊微笑，望著慕燁離道：“大叔既是這般不相信阿陌，那阿陌就背上一背，如此，亦是令大叔安心。”

慕燁離輕笑，又落回座上，平靜道：“那便開始吧。”

“上善若水。水善利萬物而不爭，處眾人之所惡，處眾人之所惡，故，故幾於道。呃……居，居善地，心，心善淵，魚，魚，與山人？”雲之陌看著窗外的女子，皺著眉頭道。

“與善仁，政善治，事善能，動善時。夫唯不爭，故無尤。”慕燁離起身，高大的身體擋住雲之陌的視線，平靜地說道。

見此，雲之陌低頭，雙手絞著衣衫道：“大叔，阿陌知道錯了。”

“真的知道錯了？那你還出去嗎？”慕燁離打趣兒道。

“不出去了，就在此地好生念書。”她依舊垂著腦袋，看著地板上的影子，撅著嘴道。

慕燁離拍拍她的肩膀，溫和道：“我看外面，你的朋友已經等候多時，不如此刻去看看吧。這《道德經》不急，既是春天來了，就好生出去走走。”

“是！我就知道大叔最好了！”雲之陌笑起來，扯過慕燁離的袖子好生親熱一番，便蹦跳著離開了。

慕燁離看著她歡快的背影，唇邊笑著。這幾年過得倒是安心，乾昧山素來少有人煙，正合適她的修煉。他想，這一世定然要助她成仙，相守一世。

“之陌，這幾年你大叔倒是一點也未曾改變吶，天天這般管你，難不成想讓你變成書呆子？”方才窗外的女子迎上出門的雲之陌，背著手在前面對她說道。

雲之陌笑笑，追上去輕輕敲一下女子的腦袋，說道：“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。我雲之陌的腦袋是何等聰明，怎麽會變成呆子？若是要變呆子，我看，素魚你倒是傻，還是好生小心些，若是呆了可就不好治了。”

說完，她看素魚還未反應，趕忙拔腿就跑。

見狀，素魚亦是明白她是在罵自己，便也佯裝生氣地去追她，一邊追一邊喊著：“雲之陌你給我站住！你才會呆呢！”

二人不知跑出多遠，眼前便到了淺灘之上。一起躺在地上，四周湖水翠綠，映出方圓幾裏的灌木，鳥語相伴，甚是愜意。

“你大叔又教你什麽法術了？”素魚看著湛藍的天空，笑著問道。

“大叔最近好像不太想教我法術，上一次亂用法術險些傷了你奶奶，自此，大叔就不太願意教我習練法術了。若是不然，你怎麽會看到我被那個所謂的道德經，折磨得這般死去活來？”雲之陌嘆口氣，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，隨手撿起一枚石子丟入湖中。

素魚也跟著站起，看著湖面上的圈圈漣漪，道：“上次是你大叔小題大做。我奶奶多大歲數，你才多大？若是你這般，便能夠將我奶奶打傷，我奶奶豈不是白白修煉了這千年？”

“你這話自是不錯，但是如今，大叔為什麽不教我法術？”雲之陌摸摸下巴，沈思著。

“估計你大叔也是個半吊子，他應是怕自己的法術全數教給了你，他就沒飯吃了。奶奶說，人間的師父都是這麽對徒弟的，說是教會了徒弟，餓死了師父。”素魚也隨手將邊上的石子丟入湖中，半開玩笑地說道。

“你這說的也不對呀，他是我大叔又不是我師父。再說了，大叔總來什麽都教給我，才不會是你想的那樣。小時候，他還教我釀酒，從未有何吝嗇。”雲之陌說著，輕輕躍上一邊的石頭，很是開心地說道。

素魚撇撇嘴，將手上稍大一些的石頭扔進水中，頓時激起層層的水花。轉而看向身後的雲之陌，正想說話，身邊卻是響起了陌生又蒼老的聲音。

“哪個小兔崽子的石頭？”

聞聲，雲之陌趕忙從石凳上跳下，與素魚一起觀察湖面的動靜。不多時，竟是爬上來一位老者，他佝僂著背，看著眼前的二人道：“看樣子，方才的石頭是你們二人丟的？哪家的孩子，不知道現在是午覺的是時間嗎？我這夢剛做了一半兒，都被你們攪了！”

二人見此，心上亦是驚訝。這湖亦是來過千萬遍了，怎麽竟是還住了人？雲之陌平覆情緒，故作鎮靜地上前道：“爺爺，我們不知您在這裏睡覺，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，不要與我們計較了。”

“爺爺？我說你這丫頭會不會說話？我才多大年紀，你竟是就喊我爺爺，這還沒老呢，都被你們這些人叫老了！真是不會說話！”說著，老者捋了捋胡須，面上很是不滿的模樣。

“這個……”雲之陌語塞，轉頭看向身後的素魚，暗示她想想辦法。

“要不，我們喊您叔叔？喊您叔叔怎麽樣？”素魚沈思片刻，笑著迎面上前說道。

“叔叔？你這孩子會說話，就喊我叔叔就成。這個時辰，不正是午睡的時間的嗎？你們這兩個毛孩子都不回家，在外面做什麽？”老者瞇著眼，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二人，問道。

“我們剛出來。”雲之陌不好意思地說道。

“哎呀！你這孩子睡到這個點兒才起床？這不好！這真的不好！你父母呢？這不行，這我得好兒好兒說道說道去！”說著，便拉起了雲之陌的手，拄著手上的拐杖便要拉著她走。

方才行出三步，雲之陌還沒來得及說話，老者又說道：“對了，閨女，你家在哪裏？”

“哎，爺爺？”素魚見狀，正想著叫住他，雲之陌卻制止了她。

就這樣，一路上，雲之陌被老者拉著走。那老者，口中還不停地念叨著。見素魚很是不理解，雲之陌小聲對她解釋道：“反正閑著也沒什麽事情，爺爺許是自己待著也寂寞。不如陪陪他，我們也無事可做，閑著也是閑著。如此，還能就看著大叔被爺爺訓，今日倒是精彩了。”

素魚聞言，面上恍然大悟，竊喜道：“你呀，原來這麽有心機……”

雲之陌笑笑，面上一副承受不起的模樣。

“這裏就是你家？”老者將手上的拐杖點點地，看著眼前的木樓，似是有些熟悉。

正在這時，慕燁離提著酒壇從房中出來，他見老者，面上有些驚訝，上前道：“龜老伯，您怎麽來了？”

“你是？我想想，我想想，你是那個幫我搬家的年輕人？”老者說著，瞇著的眼睛微微睜大，似是很欣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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